岁戊寅夏四月己亥,弋阳方畴、广汉张栻酌饯东平刘芮于永之东山。久雨新霁,天朗气清,步上绝顶,山色如洗。相与置酒于僧寺之西轩,俯仰庭户,喟然而叹,曰:“噫嘻!此前相范公忠宣之故居也!”坐客皆悚然,起而问之。
零陵张公饰曰:“公居此时,某始年十三四。某之先人辱为公客,故某亦得侍公。公时已苦目疾,手执寸许玉,用以摩按。某未之识也,则亟视之。旁有小儿诳曰: ‘此石也。’公愕然曰:‘非也,此之谓玉。’呜呼!公存诚,至于不欺孺子,则公之气象可想见矣。”坐客皆咨嗟。
公饰又曰:“公居此西偏,为屋仅三十楹,盖与寺僧邻也。诸孙皆尚幼,它日与寺僧戏,僧愚无知,至相诟骂,直行过公前,语微及公。公漠然,若不闻见者。明日,僧大悔,惭跼蹐,诣求谢,亦卒无一言,待之如初。永之士间有得进见公者,公循循亲加训诱。一日坐定,有率尔而问曰:‘范某于相公为何亲?’盖斥文正公之名。时二子正平、正思侍旁,悚汗恐惧。公蹙额,久而曰:‘先公也。’言者大恐。已而,复以温词慰其心,后亦与相见不绝。公之度量,虽曰天与,其亦学以成之欤?”
于是,坐客相与言,曰:“江山如昔,公不可得而复见矣。而有如公饰者,尚及见。所记之详如此,岂易得哉?而斯轩也,经兵火煨烬之余,屹然独存;吾曹晚生,亦与闻公之言行,又岂偶然哉!”
抑尝记:栻庚午岁来永时,寺僧有法贤者,年八十余矣,为栻言:“范丞相居此,某时为沙弥,每见公遇朔望,必陈所赐书及赐物,列于堂上,率家人子弟再拜,伏阅。”呜呼!公之不忘君父至此。所谓“在庙堂之上,则忧其民;处江湖之远,则忧其君”,文正公之心,公得之矣!
译文
戊寅年(公元1158年)夏季四月己亥日,弋阳人方畴、广汉人张栻在永州东山设酒为东平人刘芮饯行。连日阴雨初晴,天空明澈,徒步登上山顶,但见山色如新洗。众人于山寺西厢摆酒,环顾庭院,不禁感慨叹息:“唉!这原是前宰相范忠宣公的旧居啊!”在座的客人都惊疑不定,站起来询问详情。
零陵的张公饰说:“范公住这儿的时候,我才十三四岁。我父亲当年有幸被范公请为宾客,所以我也能近身伺候。那时候范公眼睛已经不好了,总拿着块一寸长的玉石按摩穴位。我第一次见这玉石不认识,就好奇地凑近看。旁边有个小孩故意逗我:‘这是石头。’范公却认真纠正:‘不是,这是玉石。’哎!范公这人真是实在
老夫既戒酒不饮,遇宴集,独醒其旁。坐客欲得小词,援笔为赋。
断送一生惟有,破除万事无过。远山横黛蘸秋波,不饮旁人笑我。
花病等闲瘦弱,春愁无处遮拦。杯行到手莫留残,不道月斜人散。
褒禅山亦谓之华山,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,而卒葬之;以故其后名之曰“褒禅”。今所谓慧空禅院者,褒之庐冢也。距其院东五里,所谓华山洞者,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。距洞百余步,有碑仆道,其文漫灭,独其为文犹可识曰“花山”。今言“华”如“华实”之“华”者,盖音谬也。
其下平旷,有泉侧出,而记游者甚众,所谓前洞也。由山以上五六里,有穴窈然,入之甚寒,问其深,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,谓之后洞。余与四人拥火以入,入之愈深,其进愈难,而其见愈奇。有怠而欲出者,曰:“不出,火且尽。”遂与之俱出。盖余所至,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,然视其左右,来而记之者已少。盖其又深,则其至又加少矣。方是时,余之力尚足以入,火尚足以明也。既其出,则或咎其欲出者,而余亦悔其随之,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。
于是余有叹焉。古人之观于天地、山川、草木、虫鱼、鸟兽,往往有得,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。夫夷以近,则游者众;险以远,则至者少。而世之奇伟、瑰怪,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有志矣,不随以止也,然力不足者,亦不能至也。有志与力,而又不随以怠,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,亦不能至也。然力足以至焉,于人为可讥,而在己为有悔;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无悔矣,其孰能讥之乎?此余之所得也!
余于仆碑,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,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,何可胜道也哉!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。
四人者:庐陵萧君圭君玉,长乐王回深父,余弟安国平父、安上纯父。
至和元年七月某日,临川王某记。